陈明盯着眼前那个米白色的Coach托特包，手指无意识地在包装盒上敲打着。
商场明亮的光线照在盒子上，烫金logo反射出刺眼的光光。
导购小姐刚才热情洋溢的介绍还在耳边回响：这是我们今年最畅销的款式，年轻白领都很喜欢...
先生需要包起来吗？导购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。
啊，稍等...陈明掏出手机，第三次点开知乎那个问题：《送40岁女性轻奢包合适吗？》点赞最高的回答赫然写着：Coach？还不如送个MK，至少logo没那么显眼...
他皱起眉头。
林总上个月才在部门会议上暗示过，说他作为项目组长应该更注意职场人际关系。
这次竞标能成功，多亏了林总特意调来的资源。
而今天这个包，就是给林总女儿准备的生日礼物——那个在投行实习的25岁女孩。
要不要换个牌子...陈明喃喃自语。
导购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犹豫：先生是觉得款式不合适？我们刚到货的Prada...
玻璃橱窗外，两个穿着JK制服的女孩正对着Coach店面指指点点，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。
陈明看见其中一人举起手机拍了张照，配文气泡清晰地浮现在他想象里：陪我妈逛街看到有人买Coach哈哈哈。
他的手机突然震动。
妻子发来消息：买好了吗？记得要发票，听说他们家用皮容易开裂。
后面跟着三个微笑表情。
陈明想起上周妻子背着她那用了五年的Coach买菜时，肩带突然断裂的场面。
先生？就这个吧。
他突然把信用卡拍在柜台上。
导购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，随即挤出职业微笑开始包装。
走出商场时，陈明看见路边停着辆保时捷。
车窗降下，后排坐着个戴墨镜的年轻女孩，正漫不经心地翻着刚买的爱马仕包装袋。
他突然想起上个月竞标会上，对方公司老总的女儿背着香奈儿走进来，林总眼睛立刻亮起来的表情。
雨毫无征兆地落下来。
陈明把纸袋紧紧抱在胸前，小跑着冲向地铁站。
雨水打湿了包装盒边缘，那个烫金的C字开始微微晕染。
雨水顺着纸袋边缘渗进来的时候，陈明才想起来忘记要防水包装。
他站在地铁口的屋檐下，小心翼翼地把湿了一角的包装盒抽出来检查。
Coach的烫金logo边缘已经有些模糊，像是被水晕开的廉价眼线。
手机又在震动。
林总女儿发来的语音透着掩不住的雀跃：陈叔叔，妈妈说您要送我生日礼物？太感谢啦！不过...背景音里有人低声说了句什么，语音突然切断，五分钟后发来一条文字消息：其实我更想要一个小众点的牌子，比如Celine或者Loewe...
陈明盯着地铁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。
西装领带被雨水打皱成咸菜，怀里抱着个洇湿的礼盒，活像电视剧里被拒收贿赂的小职员。
他突然想起上个月部门聚餐，市场部的王琳背了个看不出牌子的托特包，林总特意问她是不是BV的新款——那个包的皮革在灯光下泛着低调的哑光。
口袋里的发票被雨水泡得发软。
退货期限三十天，他机械地回忆着导购的话，另加15%的退货手续费。
身后传来高中生嬉闹的声音：快看那个大叔拎着Coach哎！我妈说现在背Coach的不是银行柜员就是保险销售...列车进站的气流卷起潮湿的风。
陈明在车门关闭前最后一秒冲了进去，纸袋不小心蹭到旁边穿Lululemon的女生。
对方皱眉瞥了眼他怀里的包装盒，默默往旁边挪了两步。
车厢广告屏正在播放奢侈品电商的广告，模特脖子上挂着年轻新贵的选择的标语，手腕上的卡地亚手表闪着冷光。
到家时妻子正在拆快递。
这么早就回来了？她头也不抬地剪开缠满胶带的纸箱，我抢到直播间99块清仓的MK了，虽然五金有点氧化...拆开的塑料袋里露出一只仿蛇纹的包包，金属链条款式和陈明上次在杂志上看到的Gucci几乎一样。
浴室镜子上还贴着女儿上周留下的便利贴：爸！同学说送我Coach就绝交！！后面画了三个巨大的感叹号。
陈明想起女儿十五岁生日那天，他花半个月工资买的KateSpade被塞在衣柜最底层，至今吊牌都没拆。
雨越下越大。
他打开知乎重新搜索那个问题，最新回答里有人写道：我们公司前台收了甲方送的Coach，转手挂闲鱼卖了八百。
点赞数正在飞快上涨。
窗外闪过一道车灯，楼下停着隔壁邻居新提的保时捷，车牌上的豹子号在雨夜里格外醒目。
手机突然亮起，林总的消息伴随着特别提示音跳出来：小陈啊，心怡下周一要去参加摩根士丹利的终面...后面跟着一个微笑表情。
陈明看见水珠正从包装盒的裂缝里渗出来，在烫金logo上蜿蜒出一道丑陋的痕迹。
陈明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停许久，最终还是没有回复林总的消息。
他把那个开始变形的纸袋搁在玄关鞋柜上，皮质沙发随着他重重坐下的动作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浴室传来妻子吹头发的声音，嗡嗡的吹风机声里夹杂着短视频外放的女主播尖叫：家人们！专柜验货的LV老花只要999！陈明盯着鞋柜上渗水的纸袋，突然想起三年前部门团建，实习生背了个印满Monogram的托特包，林总端着香槟杯随口问了句你这个是高仿吧，整个包厢瞬间凝固的空气。
又震动起来。
女儿发来淘宝链接，标题写着小众设计感通勤包，点进去详情页用极小的字号标注着原版复刻。
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，最后只发来一个凯蒂猫卖萌表情包。
陈明想起上个月女儿放学回家，书包上那个被同学用马克笔涂黑的卡通logo。
窗外的保时捷亮起了双闪，雨水在豹子号车牌上汇成细流。
陈明鬼使神差地点开汽车之家，最新推送标题是《年薪没百万别碰保时捷》。
知乎弹出一条新回答：我们VP女儿亲口说的，现在背Coach的要么是县城名媛，要么是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。
吹风机的声音突然停了。
妻子趿拉着拖鞋走出来，MK的金属链条在她居家服的褶皱间闪着冷光。
你脸色怎么这么差？她伸手去摸纸袋，哎呦怎么都湿透了，商场没给防水袋吗？陈明看着妻子熟练地拆开包装，被水泡软的纸盒在她手里像块发霉的饼干。
烫金的马车标志已经晕染成模糊的金斑，和她上周在直播间抢的Celine平替摔在地上时，崩飞的五金件划出来的痕迹如出一辙。
其实...陈明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，林总女儿想要Celine的包。
妻子正在扯塑料膜的手顿住了。
客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挂钟秒针的走动声，橱窗里那个99块的MK在暖光灯下泛着诡异的油光。
叮的一声，女儿房间传来消息提示音。
陈明看见锁屏预览上跳出一条朋友圈：同学发的聚会合照里，女儿站在最边缘，努力把印着快消品牌logo的帆布包藏到身后。
配文是某奢侈品的广告词——你值得更好的。
妻子突然把洇湿的包装盒拍在茶几上：你知道Celine的包多少钱吗？她指甲缝里还沾着直播间抢购时剥落的指甲油，上次你说要打通关系，我给心怡买的雅诗兰黛套装还是找代购拼的单！陈明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，锁屏上是去年公司年会的合影。
照片里林总的爱马仕腰带扣正好反光在他脸上，把他疲惫的眼袋照得雪亮。
知乎推送又跳出来：《在中金实习背Coach会被嘲笑吗？》雨点砸在空调外机上的声音渐渐密了。
陈明想起竞标成功那天，甲方的女总监随手放在会议室的爱马仕Birkin，林总端着咖啡绕了半圈坐到了那只包旁边的位置。
当时整个项目组都穿着公司统一定制的西装，只有王琳那件看不出牌子的大衣，袖口露出半截梵克雅宝的手链。
要不...妻子突然压低声音，我表姐在白云皮具城...
陈明抬头看见玄关镜子里自己的倒影，领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歪了，露出已经起球的衬衫领口。
楼下保时捷的引擎突然轰鸣起来，雨水在尾灯上折射出红酒般的色泽。
手机屏幕还亮着，知乎最新回复写着：我们MD看到实习生背Coach，直接让人事约谈了。
妻子把淋湿的发票摊在茶几上，墨水晕开的数字像一串模糊的摩斯密码。
窗外的暴雨里，不知谁家阳台的塑料袋被风卷上天空，在闪电中翻飞成一只畸形的奢侈品购物袋。
陈明盯着地上已经泡烂的包装盒，皮革边缘翘起难看的弧度。
他想起上周在茶水间，市场部新来的实习生举着手机给大家看：你们猜这个阿姨多大？背Coach还敢来我们写字楼面试！视频里模糊的身影，和自己此刻在玄关镜子里的倒影渐渐重合。
算了，明天我去退货。
陈明弯腰捡起纸袋，湿透的底部突然裂开，包装盒重重砸在地板上。
烫金的马车标志崩落一角，露出底下灰白的纸板。
妻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：别退！她的指甲掐进陈明袖口的线头里，我有个大学同学在二手店当店长，这种轻度泡水的...能折价六成。
她飞快地点开微信，聊天记录里最新一条是三天前转发的公众号文章：《轻奢贬值速度堪比新能源车》。
手机又震动起来。
林总女儿发来小红书链接，封面是某网红提着鳄鱼皮Kelly包的街拍，配文金融圈入门级装备。
陈明注意到她特意圈出了包包的金属锁扣——和妻子上周摔坏的复刻版有着同样的菱格纹。
窗外闪过一道车灯，照亮邻居停在楼下的Panamera。
雨水顺着TurboS的标识流下来，在车牌豹子号的8字上积成小水洼。
陈明突然想起竞标会那天，对方公司大小姐随手搁在会议桌上的Goyard，林总殷勤地让人把空调调高两度，说真皮不能受凉。
其实...妻子蹲在地板上擦拭包装盒，MK的链条垂下来蹭着水渍，我给刘科长太太代购的莱珀妮...她说过两天会返两百块差价。
她的声音越来越低，手指无意识地在Coach的烫金logo上反复摩挲，直到那个C字彻底晕成金色的污渍。
房间突然传出压抑的抽泣声。
陈明推开门，看见她正用橡皮使劲擦洗帆布包上被涂黑的Logo，旁边平板电脑还亮着小某书的页面：《高中背这些牌子会被孤立的！》榜单第七名是女儿最喜欢的动漫联名款。
知乎推送又跳出来，这次是年薪百万的金融博主在回答：我司保洁阿姨都背龙骧，实习生要是拎蔻驰来报到...后面的文字被突然弹出的微信打断，林总发来摩根士丹利HR的名片，附言心怡说面试官们都挺注意第一印象的。
暴雨把窗外的世界冲刷成模糊的色块。
陈明看见楼下保时捷的后备箱缓缓升起，邻居太太抱着爱马仕橙的防尘袋匆匆钻进车里。
雨水顺着他们家阳台滴落，打在陈明上周洗好晾晒的衬衫上——领口磨损的那件，团建合影时被王琳的羊绒披肩挡掉了一半。
妻子突然从背后抱住他，MK的金属扣硌在他脊梁上。
要不...她的呼吸喷在陈明后颈，我把我那个...真金...真金买的周大福镯子...陈明想起她戴那镯子参加女儿家长会时，班主任多看了两眼说现在黄金款式确实比轻奢有品位。
雨声忽然小了。
楼下的Panamera亮起转向灯，轮胎碾过水洼的声音像一声悠长的叹息。
陈明拿起泡发的发票，墨迹晕染的数字恰好是女儿上次月考的排名。
陈明盯着彻底晕开的发票数字，指尖无意识地在28这个数字上摩挲。
女儿班主任上周发的成绩单照片突然浮现在眼前，同样的数字在班级排名栏里显得格外刺眼。
爸，我们班长说...
记忆里女儿欲言又止的样子和现在的雨声重叠在一起。
那天她校服袖口沾着奇怪的污渍，后来陈明在洗手间发现被剪成碎片的帆布包背带——印着快消品牌logo的那截。
妻子泡的茶在茶几上冒着热气，MK包的链条垂下来，在玻璃面上敲出细碎的声响。
我刚问过表姐，她划拉着手机屏幕，最新款的Celine豆腐包，连海关单都能做...
窗外传来跑车的轰鸣，陈明看见邻居家女儿踩着JimmyChoo的细高跟钻入保时捷，后座摆着三个扎缎带的爱马仕橙盒子。
手机突然震动，知乎推送的标题在锁屏上跳动：《在投行背Coach就像穿着优衣库去走红毯》。
算了。
陈明弯腰捡起裂开的包装盒，皮革翻卷处露出灰白的硬纸板，我去退货。
妻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，美甲片在Coach烫金logo上刮出几道细痕：别！张科长的外甥女在二手平台当鉴定师...
浴室传来女儿的干呕声。
陈明推开门，看见她正疯狂刷洗帆布包上残留的马克笔印，平板上播放着《开学季必备十大轻奢单品》。
最便宜的那款标价是他半个月工资。
雨点砸在空调外机上的节奏突然变得急促。
陈明想起竞标会上那个被众星捧月的爱马仕包，甲方女总监随手转着包上的挂坠说这是我在伦敦买的限量款，而他的汇报PPT正停在预算表那页。
其实...妻子从首饰盒底层摸出周大福的保单，黄金成色证书在LED灯下泛着冷光，现在金价涨得比基金还快...
楼下传来保时捷关门的闷响。
陈明看见邻居太太挎着鳄鱼皮Birkin走进雨里，包上的金属锁扣在路灯下闪得刺眼。
雨水顺着包装盒的裂缝渗到他袖口，晕染出一道形似哭泣表情的水痕。
女儿房间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。
陈明冲进去时，看见她正用剪刀裁掉书包上最后一块品牌标签，眼泪把校服胸前绣的校徽染成了深蓝色。
平板上跳出新的知乎通知：《父母送假包是什么体验？》获赞1.2万。
妻子把保单拍在茶几上，MK包的链条在玻璃面刮出刺耳的声响。
明天就拿这个去典当行，她嘴唇颤抖着，总不能让孩子...
暴雨淹没了后半句话。
陈明望着玄关镜子里自己松垮的领带，忽然想起茶水间实习生们嬉笑的视频——那个背Coach面试的阿姨，后脑勺翘起的头发和自己今早照镜子时看到的如出一辙。
手机亮起，林总的消息浮现在湿漉漉的屏幕上：小陈，摩根士丹利的终面名单...后面跟着三个微笑表情。
雨水从包装盒滴到地板上，积成一个小小的C形水洼。
陈明站在典当行门口，烫金的周大福三个字在雨水中洇开。
玻璃橱窗里，他家那只传承系列的镯子正躺在丝绒托盘上，店员用放大镜反复检查内侧的钢印。
柜台另一侧，几个印着爱马仕橙的防尘袋随意堆在角落。
镯子没问题，就是现在金价波动大...店长递过来的单据上，数字比他们预想的少了三成。
陈明盯着单据末尾的墨水渍，形状像个被压扁的Coach标志。
手机震了一下。
女儿班主任发来消息：建议家长多关注孩子心理健康，后面附着女儿上周的随笔作业扫描件。
潦草的字迹间有被橡皮擦破的痕迹：赵小雨说我的书包像菜市场赠品...其实那个动漫联名款要299...
妻子突然拽他袖子。
顺着她目光看去，典当行VIP室里，邻居太太正从Birkin包里掏出一摞保单。
鳄鱼皮在射灯下泛着青灰色的光，和她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表带如出一辙。
陈先生考虑好了吗？店长把镯子往柜台中央推了推，最近好多客户来置换奢侈品...
暴雨把回家的路浇成模糊的色块。
路过商场时，Coach橱窗里新换的广告模特正拎着他们退货的那款托特包，灯牌把模特假笑照得惨白。
妻子突然说：其实MK那个...直播间说是原单...地铁通道里有个女孩在直播拆箱。
她举起印着Celine的丝带惊呼才花了两百八！，镜头扫过她身后堆积如山的快递盒，好几个露出和妻子那只一模一样的仿蛇纹五金。
家门口蹲着个闪送员。
礼盒缎带上烫金的MorganStanley字样刺得陈明眼皮一跳。
拆开却是女儿班主任寄来的《青春期心理辅导手册》，扉页夹着张便签：建议给孩子换套文具，有些同学比较敏感...
女儿房间门缝下渗出亮光。
陈明推门时，看见她正往新书包上缝手作标牌——用拆掉的周大福吊坠红线，在帆布表面绣了个歪歪扭扭的C。
暴雨在凌晨转成小雨。
陈明梦见自己变成一只泡发的皮革包，在摩根士丹利玻璃大厅里不断渗出浑浊的水渍。
醒来发现妻子正在阳台打电话：...对，就要那个凯旋门扣子的...什么？海关最近严查？手机里有条未读语音。
林总女儿的声音在电流干扰中格外清脆：谢谢陈叔叔！不过同学说现在金融圈都背Togo皮的...晨光照进玄关，那只被雨水泡变形的包装盒突然裂开。
烫金logo掉在地板上，碎成两半的C像张嘲讽的嘴。
陈明弯腰去捡时，听见女儿在身后小声说：爸，其实Coach...我们班长姑姑在奥特莱斯店当店长...
下的保时捷发出解锁的滴声。
陈明透过水汽朦胧的窗户，看见邻居女儿把几个爱马仕橙盒子塞进垃圾桶，簇新的包装缎带在风中飘成一条细细的金线。
陈明盯着手机上知乎刚推送的问题：《送女生coach会很low吗中年人》，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微微发抖。
问题描述里附了张咖啡厅偷拍照：穿格子衬衫的中年男人正把Coach纸袋推向对面年轻女孩，女孩捂嘴笑的画面被红色圆圈特意标出。
最高赞回答只有一句话：这年头连相亲都知道要带YSL。
空调滴水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响。
陈明扭头看见妻子正在往MK包里塞雨伞，金属链条在玄关柜上刮出几道白痕。
昨天典当行给的现金还压在电视机下面，厚度比预想的薄了三分之一。
我查了Celine官网。
妻子突然说，指甲敲着手机屏幕，豆腐包最便宜的尺寸也要两万三。
她声音很轻，像在念某种残酷的数学公式。
手机光照在她手腕上，那里有一圈明显的白痕，是常年戴镯子留下的印记。
女儿房间传来平板电脑的外放声：...这套开学穿搭的重点是包包一定要小！看到没姐妹们？托特包早就过时了...陈明想起昨天半夜起来喝水，看见女儿偷偷搜索如何去除帆布包上的马克笔迹。
手机突然震动。
林总发来摩根士丹利终面地址，定位显示在上海国金中心。
聊天界面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，最后发来的是个小红书链接：《投行女神都在背的十款通勤包》。
封面女孩拎着的鳄鱼皮Kelly包，金属锁扣反光里隐约能看到陆家嘴三件套的轮廓。
知乎又弹出新回复：我们VP看到女下属收coach，第二天就让人事给她调岗了。
配图是办公室偷拍的背影，女孩桌上橙色的爱马仕便当袋和她手里米白Coach托特包形成刺眼对比。
其实...妻子突然拽他衣袖，我查到金融公司前台代收快递都要求...她话没说完，楼下传来保时捷启动的轰鸣。
透过雨帘，陈明看见邻居女儿把几个爱马仕盒子扔进垃圾桶，崭新的防尘袋在风中鼓起，像要飞走的橙色气球。
女儿房门突然打开。
她抱着缝歪标牌的帆布包冲出来，眼圈通红：爸，我们班长说...平板电脑从她怀里滑落，屏幕停在知乎问题页面：《父母送我假包该绝交吗？》投票区85%选择了立即断绝关系。
暴雨再次倾盆而下。
陈明看见商场Coach橱窗里，他们退掉的那款包正穿在塑料模特身上，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下，把烫金logo冲刷成模糊的金色泪痕。
叮咚——电梯到达国金中心42层的提示音响起时，陈明下意识把手中的纸袋往身后藏了藏。
真皮提绳在他掌心勒出两道红痕，Celine的浮雕logo在展示灯下泛着温润的光。
会议室外等候区的沙发上，林总女儿正摆弄着新款iPhone。
陈明注意到她手腕上若隐若现的卡地亚蓝气球，和知乎热帖《投行女神标配》里的配图一模一样。
当他递出纸袋时，女孩眼睛亮了一瞬，又在看清品牌后迅速暗淡：呀，是经典款呢...她指尖在包装盒上蜻蜓点水般划过，没留下任何指纹。
回程地铁上，陈明刷到女孩刚发的朋友圈。
照片里她举着星巴克，背景虚焦处露出半个爱马仕橙盒子。
配文感谢长辈的心意后面跟着三个爱心表情，评论区有条共同好友的留言：你爸客户又送错牌子啦？屏幕反光里，陈明看见自己西服肘部磨出的亮痕。
到家时妻子正在签收快递。
拆开的包装里露出印满Monogram的托特包，五金件在夕阳下闪着刺目的金光。
直播间抢的，说是原厂尾单...她的解释被女儿卧室传来的哭声打断。
陈明推开门，看见女儿正用酒精棉片狂擦书包上被画猪头的卡通logo，平板上播放着《开学背这些包会被霸凌》的短视频。
知乎又跳出推送：《如何看待背假包的实习生》。
最高赞回答截图了某券商内部邮件：...即时终止背仿制品的实习生入职流程...窗外的晚霞红得像Coach橱窗里的打折标签，把房间里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很长。
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，陈明看清了知乎推送的完整标题：《送女生coach会很low吗？中年人》。
配图里那个穿格子衬衫的背影让他手指一颤——褶皱的后领和自己昨天穿的那件简直一模一样。
间的咖啡机发出尖利的啸叫。
陈明抬头看见市场部的实习生们挤在角落，手机屏幕反射的光斑在他们脸上跳动。
你们看这个点赞最高的回答...扎马尾的女孩突然压低声音，但背着coach去金融圈就像穿着拖鞋逛爱马仕的句子还是清晰地刺进陈明耳膜。
林总的微信就在这时弹出来。
照片上他女儿挎着焦糖色Birkin站在摩根士丹利logo前，配文宝贝终面加油。
陈明注意到女孩手腕上那条梵克雅宝手链——和竞标会上王琳不经意露出的那条款式完全相同。
手机相册自动跳出去年团建合影，他发现自己站在最边缘，林总爱马仕腰带的反光正好打在他洗变形的衬衫领口上。
电梯镜面映出他手里皱巴巴的纸袋。
昨天退货时导购的眼神浮现在眼前：先生，泡水商品只能折算原价30%...此刻袋子里装着妻子用典当金镯的钱买的原单Celine，防尘袋上还有她熬夜熨烫时留下的焦痕。
女儿班主任的新消息突然弹出。
照片里女儿的书包被马克笔画满猪头，角落里露出半个被踩碎的眼镜。
文字说明写着：建议家长重视校园冷暴力。
陈明想起昨天半夜听见的啜泣声，推开门看见女儿正用橡皮疯狂擦拭帆布包上平价替代的标签。
走廊尽头传来高跟鞋的咔嗒声。
王琳挎着那只看不出牌子的托特包经过，包身垂下的挂坠在阳光下一闪——陈明认出是和甲方女总监同款的古董表造型。
茶水间又爆发出笑声，实习生举着手机的手腕上，卡地亚蓝气球表盘反射出一道冷光。
知乎突然推送新回答：我们MD让HR统计了实习生包包的品牌，背轻奢的都没过试用期。
配图是打了马赛克的内部表格，coach栏后面清一色画着红叉。
陈明低头看自己磨破的公文包，牛皮翻卷处露出人造革的断面。
手机相册自动跳转到上周拍的文件。
在竞标成功特别奖金的数字上方，有道反光模糊映出财务总监的鳄鱼皮公文包。
陈明第一次注意到，包扣上刻着瑞士银行的私享客户编号。
地铁玻璃映出他驼着背的身影。
旁边穿Lululemon的女生突然挪远两步，陈明看清她瑜伽裤腰际露出的小众品牌logo——和知乎热帖《中产女孩隐形鄙视链》里标注的阶级通行证一模一样。
车厢广告屏正播放腕表广告，模特抬起的手腕恰好挡住屏幕上他疲惫的倒影。
家门钥匙插了三次才对准锁孔。
玄关地上躺着女儿乱扔的帆布包，被涂黑的logo边缘还留着橡皮碎屑。
妻子从厨房探头：典当行打电话说金价又跌了...她手腕上那道白痕在灯光下像道未愈合的伤口。
浴室传来女儿压抑的哭声。
陈明推开门，看见马桶里漂着几片撕碎的课本纸页，角落里平板电脑还在循环播放《背这些包会被嘲笑》。
知乎推送又跳出来，这次是张朋友圈截图：林总女儿和同学们举着香槟，背景里被虚焦的礼盒上，烫金的H字母依然刺目。
窗外最后一丝暮光被乌云吞没。
陈明摸到口袋里那张被汗水浸软的典当凭证，编号末尾三个数字恰好是女儿上次的月考排名。
厨房传来妻子开红酒的声音，软木塞弹出的闷响像声遥远的叹息。
陈叔叔...林总女儿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，带着一丝微妙的犹豫，谢谢您的心意，但这个款式可能不太适合面试...
雨水顺着地铁玻璃窗蜿蜒而下，陈明盯着窗上模糊的倒影。
那个被水泡得变形的纸袋就放在脚边，烫金logo已经剥落大半，露出灰白的纸板。
手机屏幕还亮着知乎页面，最新回复里有人晒出投行实习生的装备清单，第一行就标红写着杜绝任何轻奢品牌。
先生？您的包...
地铁安检员用探测仪点了点那个洇水的纸袋。
包装盒底部的裂缝突然扩大，一本财经杂志滑了出来——封面正是摩根士丹利中国区总裁的专访，配图里那个鳄鱼皮公文包在聚光灯下泛着哑光。
妻子打来电话时，陈明正站在二手店门口。
玻璃橱窗里，几只带着磨损痕迹的奢侈品包陈列在射灯下，价签上的数字让他眼皮一跳。
典当行说镯子成色...妻子的声音断在电流杂音里，够买半个...Celine的...人行道上的积水倒映出对面商场巨大的广告屏。
模特拎着新款Kelly包旋转时，陈明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被奢侈品logo切割得支离破碎。
知乎推送突然震动，问题更新成了《背coach去投行面试被当面嘲笑怎么办》，最高赞回答附了张会议室偷拍照——米白色托特包孤零零地搁在角落，像块被嫌弃的抹布。
保时捷4S店的灯光刺得他眼睛发疼。
销售顾问正给一对年轻夫妇讲解选配单，女人手腕上的梵克雅宝手链在合同纸上投下细碎的蓝光。
基础款落地只要九十八万...销售的声音飘过来，陈明无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典当金镯的凭证。
女儿班主任又发来消息。
照片上女儿的书包被扔在教室角落，上面用红笔画了个巨大的叉。
陈明突然想起竞标会上，甲方总监随手把coach宣传册塞进垃圾桶的画面。
雨又下了起来。
陈明站在商场退货柜台前，导购检查泡水痕迹的动作像是在鉴定一件赝品。
退货手续费15%，再加上包装损坏...计算器上的数字跳出来时，他看见隔壁专柜的销售正在打包一只爱马仕，橙色的包装绳在灯光下亮得刺眼。
疯狂震动。
妻子转发来直播间链接，标题写着专柜同源Celine只要999！背景音里主播歇斯底里地喊着家人们三二一上链接！同时女儿发来一条带着哭腔的语音：爸...同学们都说...
陈明抬头看见Coach橱窗里新换的广告。
模特拎着他退掉的那款包，灯光把皮革照得像是廉价的塑料。
人行道上的积水越来越深，倒映出的奢侈品广告牌在水中扭曲变形，最终被一辆保时捷碾碎成浑浊的泡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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